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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一束光(组章)

◆北京 李成
  鹞鹰

  早晨,我在村边散步。东山坡上那一丛灌木吸引着我。那是一片仿佛从天而降的浓绿。 

  我便走过去。当我快要走到的时候,我看见一只鹞鹰从山坡顶上飞过来,一刹那间,我以为是东山坡本身飞来了呢。 

  但它并不从容,而是那么惊慌,那么紧张。 

  是什么让它的眼睛里闪着无限的惊恐,它颈项上的羽毛蓬松地怒张; 

  它的翅膀张开了一半,另一半像是耷拉着,或无力地拖着; 

  它的嘴里发出惊惧的鸣叫,一声一声哀鸣着向我飞来,让我吃惊地停下,它向我冲击过来——但在跟我相撞的瞬间,它却升高从我头顶掠过。 

  它把最后的鸣声洒下,有的就落在我身上。 

  我想它一定发生了什么危急的事情,不寻常的大事,也许刚刚经历一场搏斗,侥幸逃生; 

  它被恐惧追赶,恐惧会追上它吗? 

  昨夜发生了什么,一场不寻常的战斗,这只鹞鹰是失败者还是胜利者? 

  或许它的敌人就是夜,被战败的夜已经落荒而逃? 

  一切不得而知。不过,它在跟我相遇的刹那,它的眼睛是看着我的,深深地盯着我一刻,我顿时觉得,它的目光射进了我的灵魂; 

  我顿时觉得我们真的撞击在了一起。我成了它的一部分,甚至我们已经重合—— 

  它的命运已然就是我的命运! 

  大地啊,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早晨,你难道还能无动于衷?

  井

  因为大地上暂时失去了光明,我便把目光向下,在地面上搜索起来。 

  我以为光明是消失在了地层,那厚实的泥土吸尽了光明,而它们本身又不发光,或不愿发光。 

  我便扛来了镢头和铲子,我要把光明从泥土里掘出。我一铲一铲地把泥土翻过来了,然而不见光。 

  我的镢头还碰得石头叮当响。要在平时,我一定会把这响声当作一段曲子来欣赏,可是这会儿我一点都顾不上。 

  我仍然在挖掘,我不停地挖掘。汗水流了我满面,衣服也快要湿透了,而且我的手掌早已被震得麻木。 

  我挖啊挖,我在地面上挖出了一口井。 

  泉水涌上来了,泛着光,我越发相信光明就在井下;我越发下劲地挖,我把泥土、石块都甩在了身后,噼噼啪啪像雨点。 

  那口井越来越深,然而却越来越幽暗,只偶尔有水光在一闪一闪; 

  我把那井水一瓢一瓢地舀上来,我把它们泼在地面上,那水闪烁着光,然而很快就消失,又渗透进了地面。 

  我多么希望有光在大地上流淌,我没有放弃,仍在挖,同时还在汲取井泉; 

  整整忙了一天一夜,或许时间更长——一月或一年; 

  我不停地挖不停地汲,像一头猛兽,像一头猛兽在舞蹈,但光明仍然只是闪烁的幽光…… 

  终于,日月重光,大地上又恢复了光明,恢复了生机,人们欢喜地跑出家门,到处都有人在走动、说话、歌唱; 

  也有人来到我的井畔,他们看了一眼这巨大的深坑,先是疑惑,接着是错愕、惊讶,但最后便爆发出狂笑或发出轻蔑的一哂; 

  我也对这口井一言不发,但奇怪的是,我一点也没有认为徒费气力; 

  更有甚者,从此以后,总是有光明汩汩地从我心口流淌……

  枫桥夜泊

  夜是一滴偌大的墨水,落在一巨幅宣纸上,洇湿开来; 

  洇湿到的都开始稀释、溶化,淹没—— 

  溶化村落、森林、道路、山岭、茅舍、人、狗…… 

  溶化高高的枫树、草叶、树上的乌鸦和乌鸦偶尔的啼唤…… 

  溶化天上的月亮、云彩、星星,地上的桥、古老的城墙、一座石头垒起的山寺…… 

  溶化村落的灯火和江上的渔火…… 

  一切都溶化了,仿佛渐渐没入水中。只有那一声递一声的钟声,仍然接连地甚至一声比一声清晰地传来,仿佛成了一根坚韧的缆绳,在延伸,在吸引人,在把人和其他什么牵引! 

  我就不知不觉被牵引过去,走向溶化后成为一片汪洋似的大水和水上的一条船—— 

  汪洋浩瀚,看不到尽头,我这只漂泊在天地间的一只孤舟,不知何往,在黑地里,等待一束光打过来,把刚才被溶化、吞噬的一切一一恢复、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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