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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校长

  ■ 全秋生

  那年九月,我从修水三都镇中学高一转往修水三中读高二年级,记得当时的语文老师名叫钟尧,还是当时学校的副校长,学校郑重其事地安排一位校领导来教授我们班的语文课,可见我们当时的班级还是蛮受学校重视的。

  钟校长教语文课的情景是如何精彩,其授业解惑的成绩是如何显著,现在想来确实难以具体描写了,毕竟30年时光不算太短,钟校长离开我们驾鹤远去几近20年,但有几个片段在我的脑海里还是鲜活依旧,久久挥之不去。

  记得那年社会上正在大力提倡“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文明礼貌月活动,标语到处都有,令人眼目一新。正好这个时候我不知是感冒的缘故还是因为臭虱肆虐引起的奇痒,总之,我来到了县人民医院门诊部买药。几个窗口早已排起了长龙,我也很自觉地接在快到大门口的地方排队。也许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吧,我不停地东张西望,真的希望早点轮到自己,可是每当快到的时候就会有几个人过来插队,看样子都和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熟悉:这些不速之客和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打着招呼,潇洒地插入队伍,然后迅速地取走了药品。我眼巴巴地看着前面的长龙,又看看左右墙上贴着的大幅标语,心里急得像着火一样。因为学校中午休息时间本就不多,何况这么远的路,当时可没有什么公交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就是过河也没有浮桥,只有一条破船一个老人在摆渡。可插队的哥们却接连不断,我很奇怪队伍里怎么就没有人提意见,心里非常气愤却不吱声,毕竟我有自知之明,小萝卜头一个,说不定被人一巴掌就会打飞,但不敢说并不意味着自己心里没有意见,长大以后才理解自己当时的状态正是敢怒而不敢言的真实写照。

  回到学校以后,正逢钟尧校长布置写作文,于是我以“如此文明”为题写了一篇小作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此文竟然得到了钟校长的高度夸赞并在班上公开表扬,很少受过表扬的我此时此刻心里真的是美滋滋的。从此,我的作文水平大有长进,写作文成了我高二年级语文科大餐里最有味道的一道佐料。前几年因为要出版一本集子,春节期间我回家翻箱倒柜地找一些当年发表过的小文字,竟然找到了我高二年级的作文本,翻开一看,每篇作文上的评语都充满了激动人心的鼓励之词,当时我心中一动,这些年来之所以能够长期与文字打交道,与钟校长的关爱与帮助是分不开的。可惜的是当时随手又放回乱书堆了,现在要找出来恐怕又得费一番功夫,但我可以肯定这个作文本还存在于我的生命里,没有离我远去。

  还有一个印象就是那年钟校长的脚摔伤了,本来是可以请假让别的老师代课的,也许是钟校长不愿意离开我们这一班学生,也许是他担心别的老师不熟悉我们班的具体情况,也许是担心教学进度赶不上……总之,钟校长并没有因此而休息,每天单腿一拐一跳地前来上课,一节课都没有落下。说实话,当时的我们并没有感到特别激动,甚至认为是天经地义的。直到若干年后自己也成为一名老师的时候,才明白单腿一拐一跳地上楼梯到教室给学生上课有多么困难,作为一位校领导这样坚守岗位的顽强精神又是多么可贵?可我的一位彭姓学长,好像是来自武宁,在课堂上不认真听讲的态度还是激怒了钟尧校长,只见他一拐一跳地来到学长面前,一手揪住学长的衣领,大声地说:某某,你不信试试看,我一手一脚也能把你摆平!平日蛮高调的学长顿时面如土色,被钟校长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乖乖地坐下来认真听讲。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钟校长发脾气,以至于数十年后钟校长发怒时须发倒竖的威严相貌依然在眼前晃动。

  再见到钟校长,那是1993年的时候,我作为一名中学语文老师重新回到了母校修水三中任教。那时钟校长已经退休,每天早上都坚持锻炼,我们经常能见面,见面之时总有一些话题要谈及。记得有一次钟校长问我入党没有?我告诉他1989年在大学就读期间我就是积极分子,“5·19空校运动”时整个中文系只有两个人坚持留校,我就是其中之一;参加工作后也有写过申请书,估计有困难。钟校长连连叹气:小全,你这么优秀怎么没有入党,要继续努力,积极向党组织靠拢。钟校长的语重心长让我深感愧疚,但我深知要自己改变傲气的性格,一时可能还有些难度。

  1996年上半年,有一天,钟校长突然找到我,说要给我和在县人民医院工作的妻子写封表扬信,想发表在《修水报》上。我大吃一惊,后来才弄明白其中原委:原来钟校长有一位亲戚在县人民医院住院时,得到了我妻子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后来听妻子说起过病人的小孩就在我班上读书,我带着学生去找学校主要领导,希望能给该生免除学杂费,但主要领导不同意,说你可以免除她的班费,但学校不可以免除学杂费,因为没有这个先例。于是我带头发动全班同学为这位学生捐助,记得当时总共捐款的金额约是70元(当时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那个时候好像还没有“希望工程”这一时髦的说法。其实我和妻子也只是尽了自己应尽的一份责任罢了,却没有料到这位同学正是钟校长亲戚的小孩,她的父亲便把经过向钟校长讲述一番。我诚惶诚恐地劝钟校长千万不要写新闻报道,一写反而弄得很尴尬:我本人不在乎这种原本就属于一位班主任老师应尽的义务和职责之举;我的妻子更是年年先进,可以说是县人民医院屡受表扬的一面旗帜,事迹早已上过许多报刊的头条新闻。如果真的在《修水报》出现这样的表扬信,一场出自内心的关爱行动就会被某些人解读成为有意识、有目的的炒作之举。钟校长见我十分诚恳且毫无做作之嫌,对我更是褒奖有嘉。

  让我想不到的是一天清早,我从县城赶到学校上早自修时,听说钟校长出事了:因为挑粪去浇菜,结果摔了一跤,得脑溢血在县人民医院抢救无效去世。我深感遗憾,因为钟校长多次和我说起过,等1997年香港回归大陆时要去香港转一圈,为此每天都要早起跑步高强度地锻炼身体,真的没有想到平时身体强健的钟校长竟然没有兑现这个诺言。当送葬的队伍长龙似的从学校门口路过时,有课时在身的我,却无法亲自去送老校长最后一程。只好将目光透过窗户的上空,遥祝我所尊敬的老校长那矫健的身影脚踏祥云向天国飘升而去。

  其时,我已经在报刊上开始发表一些小豆腐块,也曾想过写一点小文字来寄托自己的哀思,但我始终不肯相信身体强健的老校长真的会离开我们;北漂之后曾有一年春节回家,我专程去看望钟师母,谈起老校长的时候心里也曾想过要写一些文字来纪念我所尊敬的老校长,但望着师母那稍显憔悴的神情,我始终不忍心说出心中的想法。如今一转眼,毕业离开母校已经有30年了,钟师母也失去联系不知居住何方。但钟校长那慈祥而不乏严厉的容貌始终会在我眼前飘摇晃动,仿佛要给我一股前进的力量,让我在寒冷的北国里奋勇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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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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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我向你敬礼
师恩是一盏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