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亮亮

　　庐山多名泉，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秀峰瀑布、“天下第一泉”的谷帘泉、“庐山第一奇观”的三叠泉。玉帘泉则为庐山泉瀑之杰作，被历史学家吴宗慈誉为第一。泉瀑之胜令匡山更具灵性和魅力，古今贤达多以诗词咏泉，亦有镌佳句以赞泉。咏泉石刻数量以秀峰瀑布为首，玉帘泉石刻以十余通计居其次。笔者于2016年5月22日在玉帘泉附近发现一处掩没于土的石刻，并于翌年6月发掘，经清洗，一首五言绝句赫然显现：

　　蠡云繇涧上，瀑水自天来。

　　坐石观无尽，奇哉亦妙哉！

　　诗中繇通“由”字，首联一语双关，蠡云既是行正法师的字号，又可释为鄱阳湖上空飘的云气，鄱阳湖古称彭蠡湖，对仗亦整，与瀑水一词相对，独具意境。“蠡云繇涧上”意为彭蠡湖的云气由山涧往高处升腾，或谓蠡云禅师沿涧壑溯溪流而上，行至涧穷之处，与从天奔泻而下的玉帘瀑布不期而遇。坐于磐石，仰观巨瀑，耳听轰鸣，流连忘返，久久不愿离去。蠡云诗虽寥寥二十字，却也琅琅上口，点出了玉帘泉的“奇”与“妙”，也将诗人不畏艰险跋涉、钟情山水的心境与瀑布银河天泻般的壮观勾勒出来。玉帘泉变化多端，犹如清冰出万壑、漱玉流霞，又飘似瑞雪，缈如薄雾。邵长蘅亦在《玉帘泉记》说：“泉腰一线，如玦、如断虹，青壁相半，已复散为五色莹晕，光景奇绝。”至于“妙”，潘耒在《游庐山记》写道：“悬瀑如散丝，随风悠扬，坠潭无声，最为轻妙。”总而观之，蠡云诗实为佳作。让人惊奇的是，这首蠡云诗刻竟未曾著录于《庐山志》《归宗寺志》《南康府志》等史志，属玉帘泉唯一的诗刻新发现。

　　玉帘泉旁还镌有“龙门，明蠡道人题”石刻。古代佛教徒亦称道人，蠡道人即蠡云和尚。蠡云正是明末清初中兴归宗寺的行正禅师。行正(1594～1657)，字蠡云，江西德安县人。生于书香之门，父习儒业，自幼聪慧，授以儒家经典。十四岁时礼黄龙潭慧光老僧为师，后随师祖印宗禅师住静庆云庵苦修。明熹宗初年，众人推举其担任归宗寺住持。莅任勤于院内大小事务，修葺寺院，增建堂寮，辟建两庑山门，恢复归宗名刹气象，住持归宗寺三十余年。顺治十四年（1657）策杖到江淮，同年圆寂于维阳范公祠。其弟子将蠡云禅师大部分舍利携返庐山，奉塔于归宗寺左山。

　　蠡云诗刻文辞简练，就石刻书法而言，行草相间，亦属上乘佳作。与其传略所述他长于行草相吻合，蠡云大师将自己名字嵌于诗中或故意为之，加上“龙门”石刻的旁证，这首诗极有可能是蠡云禅师本人之作。诗刻虽未署确切年份，不难推断镌诗时间为蠡云住持归宗寺期间，即约1621年至1657年。穿越近四百年，诗刻又重现人间，实为幸事。

　　到了元代，可能玉帘泉依然没有人去。明代较早提到玉帘泉的当属正德初年在江西任职的李梦阳，李梦阳曾道：“归宗寺有马尾泉”，李梦阳把玉帘泉误称为马尾泉，可能当时就是这样称呼它，桑乔所撰成书于嘉靖四十年（1561）的《庐山纪事》仍没有提及玉帘泉，仅说“马尾水崖在观音岩南，俗呼流水崖，崖上有龙潭水，自远山奔注之，喷涌散落为马尾水，水南下与鸾溪之水合。”可见直到此时，玉帘泉仍然没有进入文人的视野。

　　目前发现年代最早的题刻为明大学士赵志皋题、晚明东林党首领之一邹元标书的“玉帘”二大字，从侧面反映在明万历前，因为道路险阻，玉帘泉可能并无文人涉足。玉帘泉被发现之后，立即吸引了许多雅士，虽然玉帘泉发现较晚，但从仅次于秀峰瀑布的石刻数量来说，反映了古今游者对它的喜爱。黄宗羲《匡庐游录》中道：“李梦阳曾说：‘归宗寺有马尾泉，亦瀑布，拖紫霄而下’。李梦阳称马尾泉虽有误，但紫霄瀑布之名久称于世，寺中僧人一直认为，玉帘泉最近才得以开辟，其实并非如此，就连玉帘泉的名称还不如仍旧称之为紫霄瀑布。”由此可知，之前玉帘泉称“紫霄瀑布”，而不称“玉帘”。“紫霄瀑布”改称玉帘泉，应源于邹元标所书的“玉帘”二字。

　　邹元标不畏险阻而往观瀑，当属于游览玉帘泉最早的一批游客，题“玉帘”者赵志皋于万历十九年(1591)秋，升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后两任内阁首辅。而蠡云和尚在明熹宗（1621～1627在位）初年始任归宗住持。显然邹元标比蠡云到达玉帘泉的时间还早。蠡云发现归宗寺后的玉帘泉无路可登，人迹罕至。大师为之开辟磴道，架桥梁。今天，这座小石桥依然横卧于涧溪之上，为人们观泉的必经之道。蠡云面对着瀑布构建喷雪亭，导人游观，使玉帘泉为庐山瀑布之冠。正是蠡云禅师的不懈努力，开路架桥，构筑亭台，方便了游人观赏瀑布，使玉帘泉的声名远播。

　　此后文人墨客观瀑者纷至沓来，他们不吝溢美之词，黄永年在《游玉帘泉记》中记述，他的好友陶吾庐感叹说：“昔东坡以黄岩瀑、三峡涧为匡南二绝，惜未见此，今乃真三绝矣。”曹龙树《玉帘泉诗序》说“论庐山泉境之胜，此为第一。”吴宗慈也说“庐山之瀑有名者以数十，编者许此瀑为第一也。”蠡云禅师对玉帘泉的喜爱化为一首诗，显得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