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永福
明末文学家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大意是说,一个人若没有什么爱好,就不要与他交往,因为像这种对什么都轻描淡写的人,是没有深挚感情的。此言确否,姑且不论,反正我听了心里很受用,因为我喜欢听歌、唱歌,与音乐一直卿卿我我。说我是歌痴,没毛病,说我是永不退烧的音乐发烧友,也很正确。
我的大部分业余时间花在听歌、唱歌上了。从某种意义上说,音乐就是我的呼吸和心跳,只要一天不听歌、唱歌,我就憋屈难受,觉得身上哪儿都不得劲。只要歌儿一听,曲儿一唱,人就立马来了精神。渐入佳境,胸胆开张,情绪起来后,更是陶然忘机,忘记了生活的忧愁烦恼,忘记了人生的失意困顿,忘记了稻粱谋和功名求。此时,听的唱的歌儿,仿佛伸出一双柔荑小手,力道适中地按摩我的精神,推拿我的灵魂,让我解压放松,让我欣悦愉快,让我超然物外。
这两年我先后发表过两篇有关音乐的文章,一篇叫《歌声缭绕的往事》,一篇叫《日子放在歌里过》。有两位文友在我的后一篇小文发表后,还在文友群里赋诗为我助兴:“和曲弈棋饶逸兴,能文善笔会高歌”,“华篇写尽牛郎事,美嗓惊停织女梭”。
尽管两位文友的诗不无溢美,但坦诚地讲,我唱歌还是有一定水平的。在县作协年会举行文艺联欢时,许多听我唱歌的人,都夸我唱得好,中气足,音色美,声音有穿透力,不比专业歌手逊色云云。甚至一些初次见面的朋友,跟我没聊几句,就突然冒出一句:“你唱歌一定很好听。”每次我都问“何以见得?”他们就说:“你说话声音真好听,嗓子脆生生的,好清亮,一点都不沙哑。”这样的话听得多了,我就为自己天生拥有一副好嗓子而信心大增。有唱歌的天赋,无疑为我喜欢音乐提供了充分条件。试想,如果我生来五音不全,唱起歌来“呕哑嘲哳难为听”,也许我就不会入戏太深,不会像得了魔怔似的,那么热衷于声乐了。
听歌唱歌成了我的生活习惯,成了我的精神寄托。我利用一切机会让音乐填充我的日常生活。比如早读课上,学生们在摇头晃脑地大声念书,而这时的我往往也没有闲着,或站立于讲台,或逡巡于教室,一边眼盯着学生,一边嘴巴在一张一合地哼着歌儿。兴之所至,还踱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借学生们的读书声做掩护,稍稍放开喉咙,大点声唱将起来。有一次唱得太忘情,声音的分贝加大了许多而不自知。只是忽然间觉得不对劲,教室里怎么突然安静了下来,怎么听不见学生们的读书声了呢?原来学生们停止晨读,都竖起了耳朵在听我唱歌呢,且有隐隐的轻笑,从开着的窗户透出来。我的脸微微一红,我可不想喧宾夺主,忙噤了声走进教室,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我的学生们……
不知是不是太过沉迷音乐所致,在我身上还发生过一件类似走火入魔的事。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深夜,蒙眬中,我的耳畔突然响起一个男声轻柔的歌唱,在唱着一首我从未听过但却优美动人的歌曲。伴随着优美歌声的,是一处笼着薄雾的江面,缥缥缈缈的水面上还有几点红红的渔火在摇曳,在闪烁。因为是在半梦半醒之中,当时我还有意识地想记住旋律,记住歌词,以便醒来后好“复盘”。然而,梦醒之后,一切烟消云散,甚至连一句完整的歌词都记不起来了,只剩一点余音袅袅的残片,在混沌的脑海里飘忽。真是太神奇了,我睡梦中的大脑竟能自动作词谱曲、演唱一首“此曲只应天上有”的新歌神曲!只可惜我没能将它“拷贝”下来。
我对音乐痴迷,多少是小时候受了父亲的影响。记得那时父亲爱唱歌,唱得也还好听,但父亲会唱的歌不多。记忆中他唱得最多的是《四季歌》和《在那遥远的地方》,父亲老唱这样的“姑娘歌”,我本能地有些反感,觉得这对我深爱的母亲多少有些“不忠”。母亲过世二十多年后,曾经健壮如牛的父亲如今百病缠身,老态龙钟,更糟糕的是,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有时竟不能辨人。去年的一个周末,我和妻子驱车去乡下看他,为了勾起他对往昔的回忆,我忽然动念,在他面前,一首接一首地唱起歌来,并且特别卖力地唱了他以前最爱唱的那两首。在唱那两首歌时,我注意他的反应,发现他终于笑了,嘴角抖动着,浑浊的瞳孔放射出光彩来。当我要求他和我一起唱《四季歌》时,父亲在我的鼓励下,他用缺牙漏风的嘴,磕绊着低低地唱出了久违的“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妻子忙用手机拍下我们父子同唱《四季歌》的情景,并把这温馨的一幕发到家族群,引得我的兄弟姐妹们一片欢呼叫好。
记得20世纪90年代一个大年三十的下午,也许是为了给即将到来的春晚暖场吧,下午两点多,中央电视台综艺频道就开始一首接一首地连轴播放歌曲,播放的都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如《花心》《祝你平安》《快乐老家》《愚公移山》《爱情鸟》《走四方》《辣妹子》《笑脸》等,反正都是我喜欢的歌曲,这可把我这个铁杆歌迷给高兴坏了。那天下午,我就痴痴地守在那台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前,喜形于色地听歌,跟着唱歌,兴高情亢处,还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真是太过瘾,太解馋,太亢奋了!那时,还没有后来的《同一首歌》《欢乐中国行》等音乐电视节目,更没有如今的《中国好声音》《蒙面唱将猜猜猜》《天天把歌唱》《精彩音乐汇》《一起音乐吧》等音乐电视节目。那天下午,中央电视台综艺频道扎堆地播放我喜欢的歌曲,让我喜爱的歌手轮番登场亮相,让我饕餮大啖了一场音乐盛宴,我真的是喜不自胜。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歌声不断、“仙乐”飘飘的下午,仍然是我无比甜美的回忆。
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我虽是业余爱好音乐,但我以“职业精神”对待它,基本上做到了歌不离耳,曲不离囗。就说我平时骑车、爬山或散步吧,都是听着或唱着歌儿。为了唱好一首新歌,我先是反复听,用心感悟,充分理解歌词;试唱时,把感情糅进歌里,以代入感切入;会唱后,还精益求精,不断打磨,在嗓子眼里绣花。记得青春年少时,每当听到收音机或电视里唱《我爱你中国》《我和我的祖国》《高天上流云》等歌曲,我都为歌唱家们优美、深情、大气的演唱所震撼,羡慕不已。心想哪一天我也能唱成这样就好了。经过岁月沉淀,经过不断地练习揣摩,现在我已能很好地演绎这些大气的歌曲。每当在家里或在僻静的野外,要开我的“个人演唱会”了,我的开场曲便是《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经这么一开口,情绪立马调动起来,一首接一首歌儿,从我的心底,从我的口中,像喷泉一样汩汩地流淌出来。
与音乐缠绵,与音乐为伴,音乐给我快乐,音乐给我慰藉,音乐给我陶冶,音乐让我在这个有些凉薄的世上,深情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