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龚学明

　　或许连劳累的牛也在同情她

　　这娃娃还是一朵没长成的花

　　她比牛矮

　　草比她高，娃娃的脸上

　　挂着泪花

　　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忽闪

　　机灵而敏感的云朵牵来黑影遮挡

　　她的皮肤太娇嫩

　　而小小的手上已提前勒出血印

　　十岁前，她给地主家放牛

　　解放了，她为自家耕田牵绳

　　春天青草生长

　　同龄孩子背上欢乐上了学堂

　　她与牛一起流泪

　　心事与心事互相安慰，牵挂

　　她只想放牧书本上的文字

　　委屈和好奇打扮娃娃的年龄

　　她背着外婆卖掉苦命的牛

　　而风中的读书声依旧遥远

　　妈妈晚年时讲述过这些放牛旧事

　　临终前，大四个月的堂兄阿三赶来探望

　　他轻唤她的乳名“阿雪”

　　（这次妈妈没有听到）

　　那时他们一起割草，割草，割草

　　“你们的妈妈小时候很苦

　　她放比她壮的牛

　　割比她高的草”

　　（阿三舅舅快要流泪）

　　还割月光和星辰，还割鸡鸣

　　和早起的自己——

　　用瘦弱的目光，贫穷的手肩

　　用茅屋的影子，心的反抗

　　除了那时的眼泪，此刻的眼泪

　　谁愿来帮帮这个放牛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