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粽子

长江周刊 2022年06月12日 罗 伟

  ■ 罗 伟

  小时候,常听到隔壁张婆婆说“大人望开镰、小孩盼过节”。那个年代,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平常难得吃到的美食,小孩子们尤其盼望。

  每年离端午节还早,妈妈就要我到山上挖些黄泥土来。老家在鄱阳湖边,尽是黑泥巴,要挖点黄土还真不容易,得到老远的地方去找。妈妈将黄土搅拌成稀泥,放些粗盐,把事先准备好的鸭蛋放进去,滚动几下,放在钵子里。到端午节拿出来洗净、煮熟,染上红颜色,装进用五颜六色的丝线钩成的袋子。村上的毛崽和小伙伴在树阴底下“踢房子”,个个颈脖子上都吊了个蛋袋子,晃荡晃荡。毛崽拿出鹅蛋把人家的鸭蛋袋子砸个稀巴烂,一溜烟跑了,追也追不到。

  家里菜园的土坡上长满了墨绿的粽叶,妈妈采摘回来,又割了些棕皮,洗净糯米,用禾草灰烧后做的碱水拌匀,包了一个晚上。没等天亮,妈妈把粽子倒进大锅灶用水煮,我在灶前添柴,香喷喷的粽子煮熟后,妈妈总是让我先尝尝。我一口气可以吃个饱,那味道真好。据老人们讲,正宗的粽子自古以来都是碱水拌糯米做的,碱水可防馊,挂在通风的地方十天半个月不会坏。碱水又能帮助消化,以防吃多了撑坏胃,祖先们想得真周到。村前的池塘边,有的是艾草菖蒲,凡是门窗边都挂上,驱虫杀菌,家家的大门两边都贴上了门神画像,关公、钟馗镇邪驱鬼。河边早已人山人海,几条龙船张灯结彩,壮小伙们划桨竞渡,老人、妇女、小孩岸边观看,一派热闹场面。

  后来,我进城读书,跳出了“农门”,穷孩子成了文艺工作者,妈妈也成了奶奶。她还是和我们小时候一样,过年过节前,定要忙上一阵子,好像有做不完的事,准备节日的丰盛菜肴。我们仍然像过去一样吃现成的,似乎这些事都应该是老人家干的。

  有一年端午节前,妈妈一边包粽子一边对我说:“我在世,过节的粽子有我包,我不在呢?你们就没粽子吃啰,不吃粽子哪像过端午节?你们要学会包呀。”妈说的话我当时并不在意。这件看似很平常的事却成了老妈的一桩放不下的心事。天有不测之风云,老妈说这话后不久就离我们而去。次年的端午节,眼看老妈的担心要成为现实。我后悔妈妈在世时没有学到这门手艺活儿,让她老人家在天之灵惦记我们过节能否吃到粽子。

  于是,我买来糯米、粽叶,努力回忆老妈包粽子的过程,笨手笨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包了两斤米,锅里一煮,全散了架,成了一锅糯米饭。老妈在天定会哭笑不得,事实验证了她的担心。我总结教训,改进了捆绑的方法,最终粽子包成功了。老妈离开我32年,我坚持年年自己包粽子,一年也不拉下。现在年轻人生活条件好了,对粽子不太感兴趣,实在想吃街上买现成的。不管他们是否喜欢吃,我每年都要包上十来斤米,为的是让老妈在天之灵,不用牵挂我们过节是否有粽子吃,使老人家安心、放心。

  时光飞驰,转眼我也到了老妈走的年龄,妈妈生前“放不下的心事”又传给了我,成了我放不下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