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贤才
苏联影响无所不在
我在大学的那几年,正是中苏 “蜜月”期间,国家实行 “一边倒”的政策。各行各业都要学习苏联“先进经验”。教育界也不例外,甚至抓得更紧,到了亦步亦趋的程度。1952年的全国高校院系大调整就是学苏联的大动作,可说伤筋动骨,影响深远。从此直到改革开放前,再没有理、工、农、医等各科齐全的综合性大学,所谓“综合性大学”,也只包含文理两类学科。山大的工学院、农学院以及未建院的政治、美术、音乐、戏剧等系都独立或合并出去了,医学院也应独立建校,但因校舍困难,延至1956年才正式分出,算是特例。在微观上,从普通学生的视角来看,苏联影响也是无处不在,甚至延续至今。比如医学院的教学组织原来叫“科”,如解剖科、病理科、寄生虫科等。但苏联是叫“教研组”、 “教研室”,我们也随之跟进,沿用至今。以考试来说,我们一直是百分制,学习苏联成 “5分制”,后来又改回了百分制。设立“课代表”,也是学习苏联的。苏联高校还有所谓 “6时一贯制” ,就是上午安排6节课,把课都集中在上午,下午时间全给学生自己支配。我们也照搬过来了。但是这条学得有点艰难,因为贯彻不久就发现,第4节课后,同学们已是饥肠辘辘,无心听课。有人在早餐时偷偷带点红薯、馒头出来,也不敢明着吃,因为那是违规的。那时的团员和学生干部都很尽职尽责,不会做这样的事,也不允许别人这样做。所以这条 “先进经验”持续不久,就在全国高校悄悄废止了。多年后得知,苏联大学生以走读为主,不住校,所以上午结束全天课程对他们很方便。中国的大学生大多都是住校,实在没必要把课都排在上午。
突击学俄语
全面学苏联,学俄语首当其冲,在20世纪50年代掀起了学俄语的高潮。1953年前后,各地办起了各种形式的俄语学习班。卫生部发出通知,要求医学院校组织专业俄语学习,集中精力突击15~30天,达到能在辞典帮助下阅读本专业俄文资料的目的。除了教师有脱产或半脱产的突击学习班外,也为学生开了班,自愿参加。那时英语人才比比皆是,俄语人才则很稀缺。好在青岛另辟蹊径,十月革命时,不少俄国贵族仓皇出逃来到中国,青岛也成为他们聚居地之一。这些人在华多年,生儿育女,他们的后代在中国出生和成长的,能说一口流利汉语,但在家里和他们的圈子里,俄语仍是他们的母语。所以从这些人中遴选俄语教师,不失为解决师资缺乏的好路子。
我也报名参加业余的突击学习。不过我的学习动机很不高尚,是看到从苏联进口的俄文书,无论政治的、文学的还是科技书籍都很便宜,而且印刷和装订质量好。所以就连来华工作的苏联专家都从中国大量购书带回国去。
给我们讲课的俄语老师是在青岛出生的第二代白俄人,是个帅哥,名字我倒忘了,他的口才不错。记得第一天上课时,开场白就很精彩。他说俄语里有个卷舌音“p”,相当于英语中的“r”,发音时舌头要打卷。有人不会,怕学不了俄语,其实不用担心,能学会,学不会也不要紧。列宁就不会发卷舌音,还有位大文豪,好像是托尔斯泰也不会发这卷舌音。但并不影响他们掌握高超、精准的俄语。学了俄语,就能直接阅读普希金、高尔基、托尔斯泰的伟大名著,特别是直接学习列宁、斯大林的伟大著作,也就是能直接听到他们的教导了。这样的动员是很有力的,当时就激起了热烈的掌声。其实稍加思索,也能知道这远不是15天突击学习所能达到的。
教师们的突击学习时间比我们长一周。记得附属医院内科有位姓黄的主治医师,因为俄语学得好,得到加薪一级的奖励,在当时传为美谈。
在这前后,国内很多专家都在自己单位参加了类似的突击学习,有些还出了专业的俄文译著。我曾看过一位著名外科专家译的苏联外科书,感觉是如果让他自己写这样的书,肯定比他这个译本的内容精彩得多。后来不“一边倒”了,见到他主持编写的外科著作,果然如此。
校园里的“反细菌战”
1952年2月,朝鲜战争期间,我国媒体揭露美国在朝鲜和我国东北地区进行了细菌战,这个骇人听闻的反人类罪行,立即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应。不久就听说,青岛一些山头和远郊,也发现了异常昆虫和可疑物件,可能是美国为细菌战空投的携带病菌的载体。青岛地处海防前沿,与东北隔内海相望,相距不远,高空投掷物飘落到青岛来,也是可能的,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重视。当年的三四月间,学校突然宣布:全校停课半月,接受反细菌战的紧急训练。华岗校长的动员报告里,有句话我至今不忘。他说:“学校停课和工厂停工停产一样,都是非常严重的事。”我们也就感到停课的意义非同一般了。
除了停课,医学院学生还被分到外院外系做“技术指导”。我被分到工学院,我到时,已有二三十人集合在那里。他们就要出发,到野外寻找可疑昆虫和物件,先请医学院同学“指导”一下。我受命而来,讲的也就是刚被灌输的一些知识,现在只记得两点:一是进入现场前,一定要把袖口和裤脚都捆扎好;二是遇到空中飞来的昆虫,扑打前先要辨识风向,要站在上风头再出手扑打,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医学院和理学院植物系(山大当时是动物和植物分系,后来才合为生物系)都已抽调老师做技术鉴定工作,检测市里和本校师生送来的可疑标本。我的学长兼好友周惠民先生当时已留校在病理科当实习助教,就被抽调到这个组。周先生说他们大约做了两三个月就悄悄结束了,没有什么重要发现。
现在看来,“细菌战”大约是场虚惊(原志愿军卫生部部长吴之理也持此说)。但我们针对细菌战提出的“爱国卫生运动”,则一直持续下来了,起到了“移风易俗,改造世界”的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