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河浪

　　少年留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少年喜欢穿一身牛仔服。手斜插在裤兜里，昂首挺胸，不时甩动一下长发。

　　少年走在老街巷口，觉得自己很特别和异样。少年全不管大家指着他的背影窃窃议论什么，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少年的父亲很厌恶少年的长发，叫他剪短，剪短精神。少年全不理睬。父亲吼道：再不剪，就不要落屋里来。少年甩一下长发，倔强地一笑。

　　少年睡着时，父亲就拿起剪刀，剪下了少年的几撮头发。少年惊醒后大怒，继而大哭。父亲说：这下看你剃不剃掉！

　　第二天少年从小街上理发店往回走时，碰上了同龄女孩阿忆。阿忆吃惊地问：“你怎么把长发剪了？”少年不作声，低下头。阿忆这才注意到少年的眼圈红红的，便说：“哎…头发像韭菜，很快就会长出来的。”

　　少年心一暖，便动情地看她。阿忆的目光竟也是烫人的。阿忆含羞跑开了。

　　“头发像韭菜，很快就会长出来的。”少年静躺在床上，想着阿忆的话，露出了甜甜的笑。梦里，少年又是长发披肩了，且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就喜欢你的长发……

　　少年的头发长得快，就像是韭菜。

　　“我就喜欢你的长发。”这不是在梦里，是在如泻的月光下，是在静静的小河边，是在晚风吹拂的垂柳旁。阿忆依偎在少年的胸口说的。

　　可别人不喜欢，说留长发流里流气。

　　我不要别人喜欢，我就一个人喜欢。

　　但阿忆家人也厌恶少年的长发。可阿忆说：“他留长发，关你们什么事啊！”母亲甩手就打了她一个耳光。

　　“把它剪了吧。”阿忆抚弄着少年的长发，凄然劝慰道。

　　“不，我不剪！”少年很执拗。

　　“剪短吧，短发我也喜欢。”阿忆声音颤抖。

　　“不是你喜欢，是为了让他们喜欢。我偏不让他们喜欢，我就这个样子。”

　　少年走了。少年披了头长发，走出了老街，去下海找工作。命运很垂青他，几年后，他已是一家广告公司的白领，依然是一身牛仔服，依然是一头长发。好多姑娘青睐他，说他有个性，说他的长发“好酷哎”。

　　他开始恋爱，每一次恋爱的时间都很短。他发现，他一直引以为豪的长发仅仅被视为爱情的一种点缀。她们需要更重的筹码：车子、房子、票子、位子。他的长发只不过是美丽的鸟羽，而女子们似乎是在贪恋着鸟的整个森林。

　　他想起了阿忆。那个纯朴的仅仅喜欢他的长发就献出爱情的阿忆。他无奈地徘徊在街头。正值春夜，霪雨霏霏。他湿漉漉的长发，在滴着愤怒而痛苦的泪水。

　　他走进了理发店。男理发师和他一样留着很长的头发。

　　发型师说：“你这长发多帅，剪了太可惜。”

　　他说：“但我想剪。现在。”

　　发型师说：“你看，我这头发跟你一样，我老婆说她就喜欢我这样，不让我剪短。”

　　他开玩笑：“要是你老婆让你剪短呢？”

　　发型师很自豪：“不会的，她就喜欢我这样。”

　　他羡慕地说：“你这长发确实不错。不过，我还是要剪了。”

　　走出理发店，他才注意到店门边灯箱上一闪闪的几个字：阿忆发屋。

　　他呆立了好久，在霏霏细雨中。

　　“头发像韭菜，很快就会长出来的。”他仿佛又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

　　此时，他已辨不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