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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新麦

杨勤华

  ■ 杨勤华

  小暑一过,新麦就上市了。年前播下的麦种,经过了春天的发芽生长,到夏天的结穗充浆,在阳光的呵护下,终于成熟了。

  此刻,麦田里已是一片片金黄,农民们开始忙着收割麦子。这时候,太阳非常给力,只要晒上几天,新麦特有的芳香就出来了,然后便送去加工成雪白清香的新麦面粉。新麦面粉做出来的面条、面疙瘩、面饼、面粑等等,吃起来特别有味道,会让人爱不释“嘴”。

  小的时候,每年新麦上市时,外婆和二姨都会从乡下送来一些新麦面粉给我家,这个时候的我就格外激动。母亲会从面袋里舀出一些面粉放到面盆里,倒上一些水,用筷子均匀地搅拌,直到面粉有了粘劲,再放点香葱和盐。外婆坐在灶下烧火,母亲给锅里浇上菜油,待菜油沸了,便将面糊慢慢倒进锅里摊开。一股清香顿时从锅里升起,我使劲地吸着浓浓的清香,有些急不可耐。母亲这个时候就会扭头笑着骂我一句“小馋猫”,外婆也在一旁笑,满是皱纹的脸被灶膛里的火闪映出红润的气色。

  很快,一锅油煎麦粑就出锅了。母亲将其放入碟子中,又用筷子将麦粑摊开晾一下。我等不及地伸出小手就抓,却被烫得赶紧将手缩了回来。母亲无奈地摇一摇头,用凉毛巾擦一擦我的手,责备我道:“就这么馋?”我肯定是馋得不行,恨不能立马就将油煎麦粑送进嘴里。我从母亲手里接过筷子,夹起一块就要往嘴里送。外婆笑道:“慢点,吹一吹,别烫着。”我将送到嘴边的麦粑停下来,确实有一股热气散出呢。我赶紧夸张地吹起来,可是经不住香气的诱惑,仍张嘴咬了一口。虽然有点烫,还是嘴里呼呼地吹气吃了下去。

  这样的油煎麦粑在我们老家叫作“摊粑”。通常,母亲会摊上好几锅麦粑。父亲下班回来后,在碗里放点白糖,用麦粑蘸着糖吃。于是,它就成了甜味麦粑。母亲和外婆则会在麦粑里裹上腌菜或菜瓜吃,又是另一番味道。我一会尝一尝爸爸的甜味麦粑,一会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裹着腌菜的咸味麦粑,两种味道都让我特别喜欢。一餐下来,吃得我肚子圆鼓鼓的。外婆拍着我的小肚皮打趣道:“真有这么好吃吗,下次再送些好面粉来。”我使劲点点头。其实,那个时候这些新麦面粉都是外婆省下来的口粮,可当时的我哪里懂得外婆的这份深情。

  初中假期时,我带着几个小伙伴游泳到对岸的二姨家去玩。二姨家日子过得比较苦,我的四个表弟在放假时,都要帮父母下田干活,一个个身上都被汗水湿透了。二姨和二姨父见我带着小伙伴来了有些惊讶,几个表弟却很开心。临近中午了,二姨赶紧回家要给我们做午饭。午饭时,我们吃的是二姨用新麦面做的南瓜疙瘩汤。二姨有些歉意地对我和小伙伴们说:“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你们街上的孩子不一定吃得惯吧?”二姨给我们每个人碗里还添了一个鸡蛋。看着我们碗里的鸡蛋,四个表弟很是眼馋。

  二姨做的南瓜疙瘩汤非常好吃,我们一碗都不够吃。因为做得不是很多,二姨和二姨父就没有吃,而是由着我们吃饱。回到家里时,母亲好一顿埋怨,说二姨家生活条件非常苦,鸡蛋是用来换油盐的,新麦面是留着待客的,我怎么一点都不懂事。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夏天,母亲带着我去看望外婆。我们在烈日下走了三四公里地才走到外婆家。外婆家的门掩着,推开门外婆不在家,向邻居打听,原来外婆去了自留地里。母亲带着我找过去,只见外婆正弯着腰在麦地里掐麦穗,手指上还沾着青绿色的浆汁。母亲赶紧上前帮外婆掐麦穗。

  “要挑带芒的。”外婆捻开麦壳,嫩白的麦粒滚在掌心,“咬开有甜水味道的才好。”外婆同母亲说着话,捏起一粒放到自己嘴里。见我好奇的模样,又塞了几粒放入我嘴里。我咬了几下,顿时齿间碾出青涩的浆汁,有些酸甜的味道,还有些温热的阳光味道。混着这些味道,我将它们都咽了下去。

  傍晚时的灶房里,外婆把麦穗铺在锅底,用小火慢慢烘。“噼啪”声里,麦芒渐渐焦卷,空气里浮着暖烘烘的香。外婆又用簸箕将剩下的麦穗颠一颠,焦壳簌簌落下,露出金褐色的麦粒。她将麦粒倒入石臼里捣几下,吹去麸皮,剩下的就是圆滚滚的麦仁。外婆取来一只搪瓷缸放入麦仁,加入母亲带来的红糖,倒上白开水,搅拌了一下,便递给我:“喝一下,看味道怎么样?”我接过搪瓷缸,对着缸口就大喝了一口,一股焦香可口的甜味顿时弥漫开来。馋得我头也不抬地“咕噜咕噜”一气儿喝干了,然后抬起头,冲着外婆和母亲咂着嘴说:“真好喝!”

  那是我喝的唯一一次麦仁糖水,也是我喝过味道最好的糖水。此后的岁月里喝过各种饮料,感觉都不如外婆制作的麦仁糖水。

  原来有些味道,早被岁月酿成了乡愁,只要打开来,就有新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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