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青松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在这个中国人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里,背后承载着多少血腥的蹂躏和卓绝的抗击。永修也曾在这段岁月里遭受着痛苦。
1939年3月下旬,日军侵入永修。日寇在夺取华中重镇武汉之后,为打通浙赣线,准备攻取南昌。作为省会南昌的北门户,中国军人依托修河天险,在这里打响了“南昌保卫战”外围阻击战。当时,率领7万多装备精良部队的是日本对华中部派遣军第11军司令冈村宁次,中国军队方面是抗日名将第九战区代司令薛岳将军。之前,他虽然在德安万家岭战役中给予了日军重创,却未能阻止日寇向南进的步伐。中国军队在修河一线集结了以第十九集团军罗卓英部为主的5个军,共十几万人,防守着从永修东部吴城到西部燕山数十公里战线。中国军队虽然人数占优势,但与拥有飞机、坦克重武器支持的日军相比,战斗力不在一个维度。修河战役从一开始就面临严峻形势。当时,日军从东西两端同时强渡修河。而冈村宁次的指挥部就设在离修河不足十里的军山。
军山是我的家乡,我在这里出生和成长。汉朝初年,樊哙在此平定英布反叛,被称为“樊将军山”,久而久之,就叫军山。军山自古就是军事要地,这里大多是丘陵,山清水秀,特别宁静。我记事时起,军山就是云山垦殖场的一个分场,场部和中学都在军山脚下。军山的山其实不高,海拔只有90米,也就一个山包吧。我上中学时总觉得这座山有些神秘,山上松树茂密,荆棘丛生,有一条小路沿着山脊通向山顶。当你艰难地到达山顶时,却是一块圆形空地,几乎不长草,这与上来时的不易形成强烈反差。在空地上使劲跺两脚,还会发出“咚咚”的响声,让人怀疑下面是空的。沿着这个“鼓面”再往下,松树就稀少了。再往前走,可以看到围着山顶有几层壕沟。这些壕沟约半人深,想必当初挖的时候是更深的。当时的人们经常能在这里找到锈迹斑斑的弹壳,有时一脚还能踢起弹药箱的残木片。后来我查阅,只有修河战役与军山有关。
站在“鼓面”上,我眺望修河。眼前的修河美不胜收,如一条从天边飘落的玉带,顺着山势向前奔去。谁又能想到,86年前,这里却发生着惊心动魄而又惨烈无比的一幕。
1939年3月17日,日军用炮艇向吴城发起进攻,中国军人拼死抵抗。随后,日军调来40余架飞机,狂轰滥炸了7天。霎时,吴城陷入一片火海。这个曾经拥有数万人的通商大埠被炸成了一片废墟,繁华的商埠会馆尽数化为灰烬。吴城陷落时,人口锐减至2000余人。由于唯一通过修河的涂埠铁路大桥早已被炸毁,日军选择了在河面较窄的虬津张公渡作为主突破口。于是,张公渡就成为修河战役的主战场。
1939年3月20日,日军面对修河对岸中国军队的密集防守,先用200多门重炮轰击了3个小时,将中国军队沿修河构筑的一、二线阵地几乎全部摧毁。他们丧心病狂地使用了“特种弹”——上万发“红一号”毒气筒和3000多发毒烟弹。这是日军在侵华战争中,违反日内瓦公约使用毒气规模最大的一次。一阵阵红烟漫过修河南岸,便夺去了无数将士的生命。战至21日,中国军队各部已纷纷溃逃。27日,南昌陷落。修河战役以中国军队全面失败告终。但是日军令人发指地使用毒气弹造成的恶果远不止如此。20世纪60年代前后,永修虬津、艾城一带仍有很多人患有瘌痢,烂手烂脚的人也特别多,他们都是日军毒气战的受害。20世纪80年代,人们还能在媒体上看到毒气弹残片危害村民的报道。日军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暴行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都罄竹难书。
当然,在修河战役中和修潦大地上,并不缺少有血性的中国人。来自东北49军315旅的少将旅长卢广伟,在前沿阵地失守、周边部队溃逃的情况下,毅然亲率一营增援五谷岭,趁夜用手榴弹和刺刀夺回了阵地,成为这场战役里的亮色。永修的三角乡至今还流传着义盗蔡家明的故事,他因多次盗取日军军火而死在日军枪下,被当地人称为抗日英雄。
站在军山顶俯瞰修河,80余载光阴在草木枯荣间悄然流淌,如今的河岸依旧绿意盎然,风拂过树梢时,连空气里都浸润着生机。可这片宁静从不是凭空而来。当年的枪炮声虽已消散在岁月深处,那些为守护山河倒在修河畔的身影,那些用鲜血染红土地的瞬间,却永远刻在这片大地的记忆里。
风穿过松林,卷起阵阵松涛。那些声音是无数受害同胞的悲愤控诉,是不愿被时光尘封的苦难记忆;是战死将士对家国的牵挂,对和平的期盼。
军山,你矗立于此,看过烽火狼烟,也守过岁月安宁。请一定要记住,记住那些浴血的过往,记住那些不朽的英魂,更要让每一个踏上这片土地的人知道,今日的生机与安稳,承载着不能忘却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