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初昕
清明节前后,自家竹林里的春笋便齐刷刷钻出了地面,仿佛俏皮的小精灵一般,身披紫褐色的外衣,头顶黄冠,毛茸茸的,或躲在枯叶下,或藏于树桩内,或隐匿石缝中,俏皮可爱。春笋分大年小年,遇到大年,春笋就多;反之,小年则少。刚出土的春笋鲜嫩无比,等春笋长到一尺来长的时候,这是制作板笋的最佳时机。
都说靠山吃山,每年春笋上市季节,山里人都要制作板笋,为的就是挑到集市上能卖点钱,以贴补家用。制作板笋劳动强度大,工序繁多,持续时间长,父亲扛起锄头,母亲领着我们一起到竹林里挖春笋。父亲挖笋也是有标准的,长得太高了不挖,这种笋子老了,已经不适合做板笋了;而那些刚冒出土的春笋也不挖,笋肉太少,空壳一个,只要一个晚上,春笋就能长好几寸长。挖春笋是一个流水作业过程,只见父亲对准地下的春笋一锄头挖下去,顺势一撬,随着“嘎吱”一声,一棵裹挟泥土的春笋就应声而倒。父亲弯腰捡起地上的春笋,在锄头柄上敲了敲泥巴,朝路边丢去。这时,母亲手握菜刀寻笋而来。只见母亲从地上拾起一棵春笋,拿在手里掂了一下,托住春笋,用刀切去春笋底部根芽部分,削去春笋顶部,随着“咔擦”的几声声响,一棵春笋便掐头去尾了。之后,将笋“摁”在地上,菜刀朝春笋竖的方向就是一刀,再用刀尖左右一扒拉,一根玉白色的笋肉就出现在手里,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笋肉丢在一块干净的薄膜上,我们几个再把这个笋肉捡到蛇皮袋里。母亲常说:“梨嫩笋娇桃怕摔。”确实,春笋很娇嫩,见风就会变柴,必须马上处理。挖了一上午,父亲就立即打包将春笋挑回家。母亲也早早提前回家生火烧水。春笋先用清水洗净,再对半剖开,放入开水中焯水。焯好水的春笋码放在木箱子里。码放也是一道细致的工序,如果随意堆放,做出来的板笋没有形状,自然也就没有卖相了。笋头对笋尾错开相依码放,中间没有缝隙,码一层盖上木板用粗木头压实一下,再打开码放一层,如此反复,直至木箱子码满为止。别看木箱子小,但一次能装得下上千斤春笋。
封箱以后,粗原木一头固定好,另一头则绑上石块,利用杠杆原理把木箱里春笋的水分压榨干净。驾驭这样的粗木头很不易,一头固定好了,另一头则高高翘起。父亲先在地上堆放了一堆石头,用铅丝捆扎在一起。之后,他身如猿猴一般抱住圆木爬上一头,用棕绳绑好,抛下给我。我接到绳索后,父亲小心翼翼从圆木上爬下。再合力将圆木尽力压下,绑在石头上,石头离地而起,这样一个压榨过程才算完成。
压榨的过程要持续二十多天,中间一旦绳索松了,要及时收紧。等到一个天晴的时间,就可以挪开上面的圆木开箱了。春笋在封闭的木头箱子里进行着自然发酵,表面长出了一层白醭。从箱子里全部取出以后,用刷子刷洗掉竹笋表面的白醭,就可以平铺在篾席上晾晒了。遇到连续晴日,一个星期就能完全晒干。这样在太阳下晒干的板笋品相好,色泽呈玉白色。拿起一片板笋,几近透明,轻如纸板,脉络清晰,纹理均匀。凑近鼻子,一股带有竹笋自然的清香扑鼻而至;而没有赶到好天气的板笋,色泽是灰褐色的,内行人一看便知道。
板笋除了留点自家吃外,大部分都是父亲拿到集市上卖掉,换回些钞票以贴补家用。母亲说:“板笋是富贵菜。”板笋这东西喜荤腥,没有荤腥弄出来是不好吃的,只要等到年底杀年猪的时候,板笋才粉墨登场。板笋肉质鲜美,营养丰富,是酒席上一道不可或缺的菜肴。把板笋用温水发开,切成细丝,放在炭炉上和猪肉一起细火慢炖。随着炭炉上升腾的热气氤氲开来,一股醇厚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垂涎三尺。板笋丝在猪肉的浸润下,变得油润饱满了起来,吃在嘴里,齿颊留香。